升旗手阿生

[KK] 一色(08)

走主线




剛所落脚的街区,比他口中描述的更接近于地狱,派发下来的文件只轻描淡写,直到亲眼看到,才能领会世界的背面是怎样一副场景。


有江湖骗子,有毒贩,有每天带不同客人回来的应召女郎,有面朝下不知死活的酒鬼,与那些磕嗨的家伙交缠在一起,横七竖八地瘫在巷子里,浸泡在腐烂的垃圾和呕吐物中,还能站着的,也只剩麻木的神情,空洞洞的眼眶里是僵硬的浑浊,萧条的街角总是有鬼鬼祟祟的人影晃过,或许是乞丐,或许是贼,也或许是偷窥狂,这里都有。


剛面色平静地从烂人横行的街区走过,他早已见怪不怪,甚至一踏足这片禁地,就不动声色地融入其中,有人认出他来,叫他在这里的名字——Cheri,你还活着啊。Cheri,你怎么又回来了。Cheri,那是你的金主吗?


剛一一作答,嗯。嗯。不是,他是我的男朋友,他很自然地说出来了,一副不会撒谎,也没必要撒谎的样子。


原来这里的剛是这样子的,光一说不出话来,只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。


好在剛的屋子还算像样,窗户完好,不漏水,甚至奇迹般的没有蟑螂,比他小时候住的好一些,只是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填得很紧凑,光一局促地关上房门,萦绕在街头巷尾的呻吟声和叫骂终于被隔绝在外,他长舒一口气,剛看着光一,好像看到刚来这里的自己,他露出一个不属于Cheri的笑,问怎么样,这就是我生活了很久的地方。


不怎么样。卧底的生活危险压抑,却又简单枯燥。


平日里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去买菜,吃普通的白饭配梅干,闲来无事挤在沙发里,剛拨弄吉他弦,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的,弹一些天马行空的调子,光一把他抱在怀里,老旧的电视里塞着张DVD,与之匹配的是古早深夜档,常见的情色剧情,这让他们变得习惯于接吻和做爱,以此确认彼此的存在。


剛,不,Cheri,带他见了很多人,他是一个普通的马仔,在小林手下做事。小林,他们最终的目标,剛苦寻十三年挖出的幕后黑手,那个逍遥法外的毒贩,杀死他们父母的人,光一将凶手那张隐藏摄像头拍下照片刻在脑子里,无时无刻提醒自己要做什么。



但目前,他们只盯着那个每天会出现在赌场里的女孩。


她叫Sarah,赌场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脱衣舞女郎,资料显示她是小林同父异母的妹妹。


比起他俩是货真价实的同父异母,Sarah的母亲是红灯区的妓女,这里有很多滞留的外来者,有滥交,有性交易,就有很多混血儿。这身份没什么用,小林对这个妹妹并不上心,心情好会扔给她点钱,但若是涉及利益,即使Sarah在他面前被欺辱,他也漠不关心。


"我给她解过两次围,她没处去的时候收留过她。"剛轻描淡写地讲,但光一见识过这里滋事斗殴的场面,出头必然是以生死定胜负的硬仗,说是救她的命也不为过,剛点点Sarah的照片,"她是条很重要的线索。"




Sarah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,她知道的似乎比光一还要多。


光一第一次见到她,是在来到这的第三天,凌晨五点,天不亮,门被拍得简直石破天惊,光一瞬间起身,从枕下摸枪进入备战状态,剛从他怀里探出头听了半晌,慢悠悠爬下床,"是Sarah,她回来了。"


他从光一手里摸过枪,塞回衣柜深处,门外女孩细细的哭声传来,但她好像知道一定会有结果,还在一下一下锲而不舍地拍着门。


光一把刀背在身后,看着剛把烂醉的女孩拖到沙发上,之后她就没再离开。




女孩像是房间里的大象,又像是喉咙口的鱼刺——虽然光一在她眼中也是如此。光一不得不夜夜把手按在枪柄上入睡,剛却依旧安之若素,他开始做三人食,把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割出一部分,角落的沙发留给Sarah,好像只是捡回一只小猫。


这小猫看上去乖巧安静,但显然只认一个主人。


剛终于要出门办事,一猫一狗占据房间的对角线,但很快Sarah首先伸出利爪,她抄起身边一本杂志向光一丢来,"喂,我说,你是Cheri什么人。"


这简直是明知故问,他们接吻从也不避讳,光一将这视为不入流的挑衅,他抬起下巴,露出剛留下的印记,"他的恋人,难道不明显吗?"


或许是那一抹红色太刺眼,又或许是自诩先来到Cheri身边,一定对他更知根知底,女孩也不服输地梗起脖子,"你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吗?他根本不叫Cheri,Cheri是我给他取的名字。"


这确实是光一感兴趣的话题,他甚至愿意为此软下口气,"他以前叫什么?"


女孩立刻变得得意洋洋,不屑地扭过身去,"凭什么告诉你?你根本不了解他,你和我们不一样,你迟早会走的。"


"你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样,只是嘴巴上喜欢,你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吗?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?只是对他好奇,寄居在Cheri身上,吸他的血,等到对这种生活厌烦了,就头也不回地离开。"


又是这样的感觉,钉子一样扎进光一心里。


这个灰色的世界,剛只要一进入,就变成了另一个人,那个离开他十三年,他一无所知的卧底T,而那短暂的、梦一般轻盈、温暖、美好的一星期,那个变回熟悉模样的剛,已经化为了泡影,众人一色晦暗,但光一始终是格格不入的一道亮色。


"Cheri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?"


"因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他。"


"无论他做过什么,我都会无条件信任他,保护他,与他站在一边。"


"即使我不知道他是否是这样想的,我也愿意单方面付出全部。"



剛回来了,准确说是五分钟之前回来的,他有点在意Sarah会和光一说些什么,但只听到了寥寥数语,论心,他从未做过违背身份和立场的事,但若是论迹,他不想让光一知道他的过往,说谎,抛弃自我,偷窃,暴怒,一贫如洗、肮脏麻木的,被阴暗浸染、无法自拔的堂本剛,是不配与光一相爱的,他早已不复光一心里的模样,却依旧恬不知耻地享受着光一的爱,每每想到这些,他便产生畏缩,不敢去直视光一的眼睛。


但光一说的话原原本本听到耳朵里,剛不自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,虽说现在谈永远似乎为时尚早,可光一的承诺让他足够窝心。无根之木在深秋冒出细细密密的新芽,远行的鸟终于想起他来自何方,可剛在心里发誓,只要事情一结束,就彻底放下过去,只要在光一在身边,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走出来的。


想到这里,剛不禁心潮澎湃,几乎又要流泪了,直到屋内再无声音传来,他才平静下来,仿佛刚回来般推门,扬声道,"我回来啦。"


女孩被镇住了,光一却一如往常,摇着尾巴迎上前,剛在这里管他叫光三郎,光三郎好像很想他一样,挂在他身上这里亲亲那里摸摸,剛不仅不反抗,反而一副宠爱纵容的样子,任由光三郎拱进厨房,气得Sarah狂翻白眼。



柴鱼粉溶于深褐色的汤底,锅子里翻滚着刚才买来的菠菜中芹和梅花肉片,剛把药片丢在啤酒里,光一看着那个小小的白点旋转着下沉,消失在一片升腾的气泡中。


光一把下巴架在剛肩头,剛乖乖依偎在他怀里,手上动作不停,看上去只是一对黏糊的情侣,但借着排风扇的轰鸣,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,"今天晚上去赌场接货。"他把下了安眠药的杯子推到远处,"当心,别拿错。"


"为什么?"


"嗯?"


"说我们有事要出去就可以,为什么多此一举给她下药?"


"……"


客厅传来电视声音,黄金档偶像番组欢声笑语,好不热闹,柔和的橙色光影里,他们还像一对爱侣一样紧紧相拥,但光一的声音已经渐冷,笃定道,"你在保护这个毒贩的妹妹,执行任务不能被情感干扰,我相信你,别犯这样的错。"


"只是她知道的太多了。"剛淡淡地说,"我清楚我在做什么。"


光一嗯了声,不多说,又把剛往怀里带了带,问,"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?"


剛思忖一番,"资料里都很清楚了,随机应变就好。"光一松开他,端起盘子朝客厅走去,剛却突然放下手里的豆腐,他顿了顿,在围裙上擦擦手,才拉住光一的手晃晃,用更轻的声音说,"没事,我在呢。相信我,相信我们。"


光一被他拉得一怔,剛用湿润的大眼睛看着他,像是被小狗衔住了手指,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——温暖的屋子,闻起来很棒的晚餐,家,撒娇的爱人,一切都窝心得不得了,于是他放下一切,回身抱住剛,轻轻道,"好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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